-遗址-

就爱搞阴间的。

[欣强]扯线木偶

-大概是生子,但不典型,主要是以此展开写纠缠不休的拉扯,流水账片段,非常ooc

 

  

勒到呼吸困难才知变扯线木偶

这根线其实说到底谁拿捏在手 *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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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安欣说,孩子不是错误。

  

  高启强仿佛很自然地牵动嘴角,挂起笑,却还不够以后那么驾轻就熟,新的外层皮囊之下尚有卖鱼佬的碎片没除净,要挣扎出一份忐忑和笨拙,又被他压下去,语调轻快地附和着:“安警官说得对。”

  

  那的确一听就是安欣会说的话,高启强想。孩子有错吗,当然没有,他或她才成形没多久,影像里还是模糊的一团,外界的黑白是非论不到那么个小玩意儿头上——可又太不是时候了。

  

  刚查出来之后,高启强将诊断单摊在手边,闭目静坐,倒觉得自己的思维与肉身分离了。要考虑的极多,千丝万缕地挤过来。一切都才刚起步,他的位置离坐稳还远,桩桩件件要等着他处理妥帖,这段时间最该是操劳的时候。医生说静养为上,但事可等不了人,何况这孩子的来历着实不好交代。

  

  高启强看重家庭与亲人,那一刻忍不住要叹:所以啊,不是时候。至少这孩子不应和安欣有关,他一面这么想,一面又有念头忽地绕上一绕,默念着,这孩子和安欣有关呀。

  

  终究他还是坐在这里。朴素的面馆,不起眼的桌子,面端上来,他瞧着那汤上浮动的油花,猪脚给得很实在,但此刻看起来不知怎么沦落成了大块的肥腻,让他泛上一股强烈的恶心感。近来总是这样,凭现在的状况他可以料到后面几个月的难捱。

  

  他没有动那碗面,只盯上了安欣的眼睛。落下事实的时候好像满不在乎,似乎这场攻防拉锯战里他从来是无所谓的。他在等候,在观察,贪婪地好奇着安欣的反应。

  

  这次约见不算太容易也绝不愉快。安欣还犟着,连在街上不期而遇都只想错身离开,他们已然不同路了。滑稽的是,由两人那点纠缠共同播撒的因,在命运的洪流中悄然生根发芽,于他腹内酝酿着结出了果。他们散得太快,还未及成熟落地便要各走两边,只是那果子可无法一劈两半、黑白两立,是恶果,是苦果,是善果,此时还都不分明。

  

  或许理应被掐掉,少些痛苦,当断则断呀,他想。他忽地忆起自己在摊子上杀鱼的往事,血淋淋开膛破肚,能见到大片连带的鱼籽,如有需要可以轻易地剜掉。伴随他许久的鱼腥与血腥味重新阴魂不散地袭来了,怎么都洗不掉,好像从他胃里涌上来,想吐。

  

  安欣要了杯温开水递给他。高启强看过去,说,安警官还是蛮关心我的嘛。他顿了顿,杯子给指尖渡去温度,又故意发问:“还是只是担心孩子?”

  

  于是他听到安欣下了那个论断,对他讲,孩子不是错误。态度像是生硬,但高启强笑起来。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,人性里的不忍向来对孩子表现得最为突出,更不用说安欣这样的人。但他偏要来试探,带着些恶劣的心性。

  

  这个孩子但凡要是留下来,就会成为他们曾经关系的实证,再没有比这更确凿无误的证据,再没有比这永恒不变的关联,他就是要这么来提醒安欣,却假装是来商量。

  

  而安欣看穿了他的想法,“你不是已经做好选择了吗。”倒又像暗指重提过往了,在这家面馆,在夜晚的路边,他的选择。

  

  高启强的笑未达眼底,不意外安欣对他的了解,甚至有点不知从何偷来的喜悦,但笼罩着一层悲哀。

  

  那碗面高启强到底一口没吃,任由它凉了、坨了,许多根面条粘连在一起,搅成一团分不开的乱麻。

  

-

  新生的婴儿被抱来,高启强伸手很轻地碰了碰那孩子的脸颊,触到一种令他心惊的柔软,不由得出了出神,接着望向病床边站着的安欣,说,名字你来给他起吧。这场面若换作其他普通的一家三口,是再温情不过的桥段;但放置在他们身上,直直显得讽刺又诡异。

  

  姓高,高启强及时地提示道。安欣的视线扫过来,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,最终并未反驳。高启强仍旧虚弱着,但照样打起精神,似乎心情很好地对安欣开玩笑,“你可别给他起名过、字改之啊。”

  

  你要知道杨康的下场蛮惨的,安欣扔下这么轻飘飘的一句,并不顾忌。高启强哑然失笑,想起杨康始终没有回头,说不准这是否是一句劝诫,也可能是终归要灵验的谶语。

  

  名字是隔了几天才定的。安欣基本每天都过来一趟,头几天一直也没提取名的事,不记得似的,直到那天,才冷不丁地落下两个字。

  

  “宁嘉。”紧跟在后补充道,“平静安宁,美好善良。”

  

  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出两个四字词,几乎要把高启强拉回他们一桌吃饭的那个晚上,也是送了八个字,是祝福也是愿望,现今还是这副调性。

  

  高宁嘉,高宁嘉,高启强慢慢地念了两遍。他自己的姓,安欣起的名,在此时此地紧密地连在一起。或者说,命名犹如一种仪式,当那两个字从安欣口中吐露出来,链接就已经完成,无论是安欣和这个孩子之间的,还是他们两人之间的。其实它原本就存在,无形的、隐约的,现在不过是让它显形,将它牢牢地加固。

  

  他咂摸着,像要把简短的名字掰开了、揉碎了、咀嚼透了,点评道:“……就是像个女孩子的名字。”

  

  从小到大都有人觉得我的名字像是女孩子的,安欣说。

  

  他也许没有觉察,但实则又与这个孩子提前勾上了一份相似的瓜葛。高启强忽而满意,点点头,说,是啊,也不讲究这个。于是那三个字便得了认证,写在出生证明上,成为孩子身上跟随的符号。

  

  孩子后来问过自己的名字有什么涵义,安欣最初的解释便被复述。高启强讲起“宁嘉”的含义时,想到当时那八个字落到自己耳边,他总觉得那比什么都有效。他考虑过,也许该请大师算一算再取名,但下意识地交给了安欣,然后就不再问。哪怕他之后拜佛,也为孩子求过平安符放妥,仿佛虔诚至极,可他又不免要疑那佛能否赐福保佑。回忆那时安欣的神情,他忽地想,菩萨低眉啊。

  

  那平安符被安欣见了,他拜佛上香安欣也知道。安欣自然不信这些,好似轻描淡写地对他说,“你少做亏心事,才是给孩子积福。”

  

  高启强游刃有余地回应,“哪有什么亏心事,我一向遵纪守法的。”

  

  他们言语的往来交锋已成惯例,安欣时不时就抛出让他自首的话,知道没用,却一次次地说,似乎那是没重量也无意义的玩笑,被高启强轻巧地拨开。

  

  这些都不会当着孩子的面。在他们两人之间有条绳索只管角力拉紧,被牵扯得更长或摇摇欲坠要断裂都不妨事;然而孩子绝不能被搅进这样的拉扯里。安欣最希望的应当是孩子能远离高启强的一切影响,可他争不过高启强。高启强必然要把孩子放在身边,拿捏住关窍,千头万绪的丝线全拽向自己这里,不怕安欣不来见他。

  

  安欣对此心知肚明,但还是要去,去尽可能地多见孩子。高启强同他保证,说你别那么紧张,小盛小兰都是我带大的,我知道怎么带小孩,知道要注意什么。

  

  他说你放心,安欣便看着他。自打他们在那个夜晚没有同向而行,安欣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审视。安欣说,有的事,不止他是小孩子的时候不该参与,以后也不该参与。停了停,又讲,你不要把孩子当工具。

  

  高启强摇摇头笑了一声,感觉心里虚浮,一丝苦涩,“我哪里把他当工具?安欣,他是我生的,我会不爱他吗?我当然希望他好好的。”

  

  也许他比谁都希望安欣寄寓在孩子名字中的愿望成真。某个时刻他动过念头,要把孩子送走,去一个大方清白之家,从此与他们无关。但终究,说他自私也罢,卑劣也好,孩子还是在这里,在他的注视里,身上带着切不断的血缘联系。

  

  他攥紧的线几乎是嵌进他的肉里,也许下一秒就要制造血痕。  

  

-

  一觉好像睡了太久,高启强被什么动静唤醒的一刹,近乎茫然不知何时何地、何年何月,接着醒过神,发觉不知怎么坐着睡着了,瞥了眼钟表,实际并未过去多少时间,但也足够手边的茶变凉了。他捏捏眉心,问过来的唐小虎有什么事,只听唐小虎答,说是安欣又带了人来搜查问话。

  

  高启强便要起身,说,走,去见见。步子还没迈出,他想起什么似的,随口问,对了,孩子呢。

  

  唐小虎怔了怔,大概是不清楚话题为何忽然岔到这边,但还是马上如实说:“晓晨啊,晓晨他在学校上课呢。”

  

  这下轮到高启强动作一顿,“晓晨?”声音很轻,似乎自顾自扬起了一个不确定的问号,又很快自己有了答案,挣脱开零碎荒诞的幻觉,真实的记忆在此刻复原归位——哪里有那个孩子,从来只有高晓晨。

  

  他与安欣无形的因果与纠葛仍在,只是从未也不可能以新生命的形式实体化降临,根本没有融了两边血脉缔造出的高宁嘉。孩子是希望,如纯白的尚未写就的纸张,意味着无限的可能,大约谁来了都要心软开恩,不必苛责;可他与安欣之间的宿命早就注定,拧成一个无可变更、不容商量的死局。

  

  “心明眼亮,平平安安”的赐福因他自己的选择而被掐灭,平静与安宁、美好与善良兴许是内心深处翻腾的渴求,知道自身无望,便托付到一个虚假的可能性上。

  

  恍惚间,高启强好像真的感觉有什么一直在自己体内孕育。

  

  那是早就开始的过程,非得以他为母体,因为他还在动摇地留恋又清晰地算计,把一点善意保存,养出他自己都看不清楚的一团模糊,以此来怀念,以此为挟持,要从安欣那里再讨来一点缓和期。

  

  那团东西倒像个恶性肿瘤一样寄生,怪物般贪婪地汲取养分,说不定哪天就会冲出来,将他开膛破肚,终于在滔天的疼痛感里掉出一块狰狞的骨血。如果还能缝合,就会给他留下长长一道横亘于血肉间的疤痕,宛若一条鱼骨,以表纪念。而实际上更可能发生的,不过是胎死腹中,到头来自食恶果,只与他有关,不似一个孩子要双方共担。

  

  耳边唐小虎再问了一声“强哥,怎么了”,他摇摇头甩脱那一切,一摆手只道没事,正了正自己的领带,还是那句话,说,走吧,去见安警官。

  

  他到底要去看一看安欣。尽管界限分明,犹如隔岸对视,但归根到底总有一根线搭上他的脉搏,缚住他。它勒得紧紧的,甚至要牵连他的心脏,只待有一天绷断。如若凝神打量,会发现靠近他的这部分早已染上了、浸满了血,他嗅到只存在于意念中的浓厚的血腥味,萦绕不去,搅动他的脏腑。好在他已经闻惯了,不再犯恶心。

  

  此刻他将要向线的另一头走去,等着看这一次碰面又会孕出什么结果,或者没有结果。

  

  

*出自《一丝不挂》歌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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